记忆里,父亲上一次这么亲昵的叫她,还是在她读初中的时候,后来不是用“你”代替,就是直呼全名的漫骂。靳佳云先将包放在桌上,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,背着身问他,“有事吗?”
靳诚摸了摸后脑勺,“没事,就是想上来看看你。”
身后的男人是一个怎样的人,靳佳云非常了解,可以蛮横、可以无耻、可以混账,但绝对不可能突然关心自己的女儿。
“你是不是想反悔?”她语气极其冷淡。
办公室里突然静了片刻,而后,是靳诚尴尬的笑声,“佳佳,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?”他手脚慌乱的拍了拍沙发,“你坐过来,和爸爸聊聊天。”
靳佳云走到了沙发边,看着对面那张蜡黄又长满了褶子的脸庞,虽不能用穷酸形容,但的确和这栋大厦格格不入。这是她的爸爸,可她却丝毫心疼不起来,“我问过自己,为什么能狠心冷血到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断绝关系,但很快,我就有了答案,因为我的父亲,从来没有爱过他的女儿。”
说这番话时,她心里裹着恨意。
靳诚的呼吸很深,眼睛眨得很快,不敢抬头,只能低头盯着地板看,他喉结一滚,说,“这段时间,我有反省过,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差劲的老公和爸爸,你和你妈妈都受了很多委屈,但是……”
情绪翻涌,他眼底竟有了泪水,“我们一家人生活了几十年,是,是有过矛盾,有过一些不开心的时候,但是哪个家庭不这样呢?为什么一定要闹到这般地步,做得这么绝呢?”
外面艳阳高照,里面却暗无天日。
道德的谴责声在靳佳云的耳边呼啸,骂她没良心,骂她不孝。她皱紧了眉头,看向光亮的地方,一言不发,直到听见父亲第一次低声下气的哀求她,“爸爸改,一定改,回来吧,佳佳,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,好不好?”
“晚了。”靳佳云没有给靳诚留余地,“但凡你这番话,是在我没有能力带走妈妈的时候说出来,也许我还会心软。”
靳诚用力地沉了一口气,再次垂下了头。
靳佳云回到办公桌前,边整理文件边无情的叮嘱,“后天记得准时到民政局。”
喉咙里像卡了刺,靳诚说不出话来。
外面的工位上坐满了人,他们都在看这个从靳律师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中年男人,靳诚的样貌、打扮、气质都与这里的人隔了堵墙。
他脑子里是靳佳云最后问他的那句:“为什么没有和我助理说,你是我爸爸?”
办公区里是繁忙的脚步声,靳诚像丢了魂一样走进了电梯,这个点,电梯里全是人,他只能被挤到角落。他透过缝隙,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,他想起了早上走进律所时,恰好听到那些律师在议论自己的女儿。
嗡嗡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朵里。
“靳律师太帅了,又赢了,而且还是这么难搞的案子。”
“是啊,你说她这么厉害,父母应该也很优秀吧。”
“我只听说靳律师的妈妈以前是唱戏曲的,但没听她提前过爸爸,搞不好啊,是什么隐形富豪。”
……
声音散去,靳诚不敢再看镜子里的自己,别人越是夸奖他的女儿,他越是无地自容。他抬起头,看了看电梯里那群耀眼的白领,忽然,脑海里浮现起了很久以前的画面。
那天,他指着靳佳云的鼻子骂她没出息。
穿着高中校服的靳佳云,拿起书包就往门外冲,穿好鞋后,她紧紧握着门把,咬牙切齿的吼他,“我告诉你,靳诚,等我有出息了,我一定会带着妈妈永远离开这里。”
那个小姑娘,用她的本事做到了。
旧日的画面像白日的海浪,快速地涌来又快速地卷进了白茫茫的大海里。靳佳云下楼,想透口气,靳诚早离开了这里,楼下看不到他的身影。任她内心再强大,想起这些陈年往事,心还是会一抽一抽的疼。
茂密的阳光扑向地面,但靳佳云却感受不到暖意。
忽然,手机在掌心震动,她抬起手,看了看屏幕,是朱贤宇打来的,她调整好情绪后,接通,“怎么了?”
“想你了。”他说。
“后天就能见到了。”她站去了花坛边,想在安静的地方讲电话。
“太久了。”
“两天还久?”
“嗯,你难道不想我吗?”
……
听着听着,靳佳云感觉电话里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,她抬头望过去,看见了朱贤宇,他挂了电话,徐步走来。
“朱老板不忙吗?”她握着手机朝他笑。
朱贤宇走到靳佳云的身前,熟悉的气息扑向她,有过心灵交汇的亲密,会不自觉地作出一些亲昵的行为,比如,她下意识替他理了理衬衫领。
他低头看了一眼,然后回答道,“所以我说,我是你的最佳选择,有的男人能给你陪伴,但物质匮乏,有的事业有成,但给不了陪伴,而我,早就财富自由,什么都能给你。”